作为收入分配改革中备受关注和争议的议题,“延迟退休”从提出至今,始终受到极大的关注。何时退、怎么退、该不该退、谁先退……围绕着细节,各方专家纷纷给出不同意见,而作为延迟退休最直接执行对象的普通老百姓们,则看得有些“头晕”。对此,参加本届两会的代表委员们指出,延迟退休是大势所趋,但由于涉及面极大,加上各地经济条件等方面均有差异,“小步走”、“慢慢走”在情理之中。但是,延迟退休政策最为关键的原则在于“公平”,如果盲目“一刀切” 只会让一线职工尤其是体力劳动者很受伤。
现状:“延迟退休”正在渐行渐近
本报调查显示过半上海受访者支持养老金并轨改革
延迟退休,这个名词在近四年来不断出现。
早在2010年9月,人社部副部长王晓初就曾表示,“正在研究”延迟推迟退休年龄;随后,2011年3月,人社部部长尹蔚民指出,从应对人口老龄化和 长远发展来看,延迟退休年龄应该是一种选择,世界上的多数国家都在走这条道路;2012年6月发布的《社会保障“十二五”规划纲要》中,明确提及“十二 五”期间,中国将研究弹性延迟领取养老金年龄的政策;2013年的国新办吹风会上,人社部副部长胡晓义表示,适当的渐进性延迟退休年龄是充分发挥人力资源 效能的一个举措。
最近的一次,则是在今年“两会”期间。人社部部长尹蔚民
四年期间多次表态,背后正预示着一种态度———中国正逐步改革现行的退休和养老金制度。
对于目前的养老金,多数民众并不满意。全国“两会”开幕前,本报联合上海辰智咨询在调研吧平台共同发起“养老金改革公众评价”调查,共收集到1466份有效样本,其中21.08%受访者来自上海。
调查显示,上海的养老金水平高于全国。父母每人每月领养老金在2000-4000元区间的人中,上海占50.87%。但这些钱够养老吗?54.22% 的上海受访者表示,只能勉强够父母使用。超过50%的上海受访者支持养老金并轨改革,并觉得目前改革缓慢应当加快实施。 调查显示,国有企业、民营企 业、外资企业对养老金并轨的支持度高于政府机关和事业单位。制造业,批发和零售、住宿和餐饮业的人对养老金并轨的支持度高于其他行业的人。针对目前改革推进缓慢的原因,受访者大多认为主要是各地情况差别太大,很难拿出行之有效的统一方案,以及触动既得利益群体的利益,改革自身动力不足。
劳动力不足、养老金缺口增大、老龄化现象严重……
诸多问题“倒逼”解决方式
“延迟退休,是大势所趋。”上海社科院人口与发展研究所常务副所长周海旺指出,劳动力不足、养老金缺口增大、人口结构失衡、老龄化现象严重……想要解决这些现实问题,延迟退休“或许不是一个最佳的办法,但是一个好办法”。
养老金究竟有没有缺口?这也是众说纷纭。根据人社部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,2013年全国城镇职工养老保险总收入将近22500亿元,支出约18400亿元,当期结余4000多亿元,当期收支并没有缺口。
“确实有十几个省份存在养老金入不敷出的状况,但是由于地方财政有所补贴,所以赤字被填平了。”周海旺如此解释道。
在上海,由于在2011年实施了“综保”转“城保”的政策,使得过去养老金长期亏空的现象得到了改善。根据市人社局公布的数字,2010年时,本市城 镇职工基本养老保险基金收支相抵后缺口为103.54亿元,依靠市财政补贴107.43亿元后,当年基金结余才3.89亿元;而到了2011年,市财政补 贴收入只有99.56亿元,年末基金累计结存却达到了237.34亿元;2012年,年末基金累计结存更是达到了500.95亿元。
周海旺指出,虽然依靠年轻外来务工人员的交金,使得上海养老金不再存在“黑洞”。但是,20至30年后,上海就会直接面临支付的压力,届时付出的养老金将会是一笔庞大的数字。
另一个问题,是劳动力人口减少。2012年,我国的劳动力资源总量首次出现了绝对下降的情况,比2011年劳动力供给减少了345万;2013年,劳动力供给再次减少244万。这一信号预示着,劳动力无限供给时代已经要结束了。
“在国外,为什么大家会看到许多老年人依然在工作,这就是原因之一。”周海旺表示,如果依然保持现行的退休制度,那么一方面腾出的岗位填不满,另一方面又需要更多的成本来供养退休人员,会使得情况变得越来越糟。
而最为明显的,则是老龄人口的迅速增加。到2015年,专家预测上海的老年人口数量将突破400万,平均每3个上海人中,就将有一名老人。而另一项数据则显示,上海市15—59岁户籍劳动年龄人口数在2006年就开始了负增长。
“80年代时,30个在职人员养1个退休老人;而如今这一比例已经缩小为1.5:1。”周海旺指出,如果退休年龄过早,社会总福利成本增加,最终都是转移到劳动者身上,成为劳动力成本。
企业和劳动者双方均无积极性
尴尬现实昭示多样化需求
专家把理由说得再通透,统计数字再明显,到了老百姓这一步,却实实在在遇到了阻碍。
让我延迟退休,凭什么?延迟退休政策从开始收集意见时,就遭到很多体力劳动者的质疑和责问。在现行退休政策下,很多职工工作到退休年龄就实属不易。此时若要延迟退休,从保障人身健康权利的基础上都会面临很大风险。另 外,现行统一的退休年龄本身就具有一定的不公平属性,如果统一延迟退休,延迟退休会不会成为谁制定谁受益的一项政策,也成了社会关注的焦点。
其实,在先行一步的试点地区,劳动者对“延迟退休”新政也不感冒。
上海的“柔性延迟领取养老金”政策并非强制执行,只需职工和用人单位协商,并达成一致即可,延长期最多五年,“男性一般不超过65周岁,女性一般不超 过60周岁”。而且,这项政策涵盖人群为“专业技术职务资格人员,有技师、高级技师证书的技能人员,以及企业需要的其他人员”。
种种条件,限制了参与者人数,使得这项试点成为了小众参与。根据上海社会科学院得到的数据,试点至今,参与者不过数千人,相较于上海现在的300多万退休职工,这几乎可忽略不计。
而最为尴尬的是,企业和劳动者双方均无积极性。
目前上海最低工资1620元,城镇职工平均养老金2341元,对低收入者来说,养老金和工资差距不大,所以多不愿延迟退休。对高收入的管理层和技术人员而言,按时退休并领取养老金之后,往往会被企业返聘,叠加之下可获得双份收入,更为合算。对企业来说,返聘已退休人员,不必支付其养老保险,显然雇佣成 本更低。
另外,不少一线体力劳动者普遍有种“不公平”的感觉。一位工作了20多年的环卫工人就向记者抱怨,年纪一大体能跟不上,自己就不能继续做清洁工了,然 而那个时候还领不到养老金,延迟退休岂非成了“变相失业”?在他们看来,脑力劳动者会更多从延迟退休中得益,尤其是一些中高层人员,既保住了“位子”,又有了“票子”。
对此,周海旺表示,要保证相对的公平,就必须更好地设计延迟退休的实施细则。在他看来,延迟退休不能是强制性“一刀切”,应该是弹性自愿原则,把选择权交给百姓自己。另外,应该分行业、分性别、分技能,考虑到职业差异,同时调整延迟退休后养老金的调整幅度,让其更有吸引力。
疑问:综保转城保为何不计连续工龄
全国人大代表朱雪芹长期关注农民工权益。这些年,她越来越感受到进城农民对于退休养老问题的关注。“在工作室接待的咨询中,以前很多农民工不愿意交养老保险,主动要求企业把缴纳的保险折现后以工资形式交到他们手里,而现在,他们大多不要变现,希望在退休后能有一份稳定的生活保障。”
提高一线职工养老待遇,朱雪芹表示,如今农民工已是城市产业工人的重要组成部分,在关注一线职工养老问题时,希望相关部门也不要忽视农民工的养老权益。
她所指的农民工的养老权益,主要是工龄计算问题。
“有些人到上海打工20多年,但最近四五年才申请到上海户口,按现在政策不能补缴养老金,那就意味着,前面十几年可能都白干了。”朱雪芹表 示,2012年上海实施农民工综保转城保制度后,这一问题愈发突出。“之前交综保时,个人每月交100多元,企业代缴200多元,凭综保保单退休后可以每 年领取1000多元养老金。”她告诉记者,转成城保后,农民工此前缴纳综保时的工龄不能延续,以后计算养老金是从缴纳城保的日期算起的,“这是不是意味着,过去那些年做的都是无用功。”
期盼:一线职工养老权益不容忽视
长期在企业一线工作的李斌代表,耳闻目睹了很多一线职工的艰辛生活,他对延迟退休最大的担忧是:“一刀切”或伤害到普通劳动者的感受。
“对于大多数一线职工来说,本身工资就很低,多干几年到手的收入并没有同步增加。”李斌说,每个人都期盼美好富足的生活,出于个人利益上的考量,不少职工更愿意早日退休。“退休后,他还可以再出去找一份工作,拿两份钱的日子肯定比继续留在工作岗位上要强。”而对于企业而言,雇佣退休人员能明显降低用人 成本,不用缴纳四金,也是一件双赢的事。李斌表示,相关部门在研究延迟退休政策时,应怀着感情善待普通劳动者。
常年风里来浪里去的金锋代表对此感受更深。金代表所在的企业是从事应急抢险、地油打捞、海上施工的专业技术含量很高的机构,有100多名一线潜水员,日常主要工作是在水下高压环境中,“我们的工作状态和上太空很像,每次结束工作后都要缓和好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。”
金锋告诉记者,水下作业时间一般至少需要8小时,最长的几次人在海水里连续浸泡48个小时,“作业深度最深达到
建议:设定退休年龄弹性范围让劳动者自主决定
是不是延迟退休,让劳动者自己说了算。全国人大代表张兆安长期研究社会保障制度,他建言实施弹性退休年龄,逐步将不同人群养老金差异缩小控制在各方能够接受的范围内。
张兆安表示,推迟退休年龄是一件涉及劳动者劳动权和休息权的大事,必须慎重再慎重。如何使这种政策调整的社会效益最大、矛盾最小?他建议适时推行“弹性退休年龄”的政策。“不要一刀切,把目前的退休年龄设定为法定最早退休年龄,由劳动者本人来自主决定是否延长退休年龄。”张兆安说,有 延长意愿的劳动者可以与单位协商。“不同岗位对人的任职要求和能力不一样,脑力劳动岗位相对更适合延长退休年龄,这个决定权要放给企业和劳动者。”他表示。
全国政协委员蔡建国也提出了相同建议,希望我国应尽快推进弹性退休制度,设定年龄范围“节点”,把退休权交给劳动者自己。在他看来,政府部门可划定退休年龄的弹性范围,比如可选取55周岁、60周岁、65周岁作为三个“节点”。同时按照性别不同,设定两个不同的选择范围,男性的退休范围是60岁至65 岁,女性的退休范围是55岁至60岁,劳动者根据个人具体状况,在相应的范围内决定何时退休。
张兆安认为,延迟退休的劳动者,其社会保险的缴费基数可以为上一年社会平均工资水平,以降低员工和用人单位的社保负担。同时,国家应健全和完善配套的保障机制,如老龄劳动者加班的限制、工作环境及条件的保证、体检及医疗报销等福利保障。他进一步提议,如果延长退休的劳动者的规模达到一定的比重,本着公 平统筹的原则,可以适当提高晚退休劳动者的养老金发放标准。
“不同人群养老金差异很大,这是目前普通劳动者反映最强烈的问题。”张兆安说,公务员、事业单位和企业一线职工在有些地方差距有三分之一,这种差异有历史原因,目前还没有条件马上抹平,但一定要认准方向,用最短的过渡时间来缩小差距。他表示,上海市目前每年给退休企业职工按照稳定比例提升养老金,希望 这种提升能以制度稳定下来。
在两会上,尹蔚民也表示,延迟退休政策是比较复杂的社会政策,涉及人口的结构、劳动力的供给,以及社会保障基金的安全秩序健康的发展。他说,延迟退休政策本身就是强调“渐进性”,核心是要“小步、分阶段、渐进式”推进。